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【茨酒】零点四十 05

零点四十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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05


四月初的时候茨木回归了“拾遗物语”,开始努力追补那些落下来的训练进度。

他们的关系略显生疏,像阔别多年的老友,印象还是旧得发黄,相见时却是面目全非。茨木摸上那台训练室里属于自己的琴,深色的琴盖上落满了一层薄薄的灰。他触碰到表面的温度,半年前的记忆已经无法想起。 

茨木翻找出琴凳里的旧谱,皱得发硬的一页页。他将琴谱摆放在架子上,磕磕绊绊地弹奏起来。午后的空气里充斥着夏日前夕的温热,蝉声聒噪,隐藏在深绿色树叶的罅隙之间,与明媚耀眼的阳光齐头并进。

这之后他们陆陆续续地参加了好几次活动,逐渐在茨木重回乐队后寻找那些曾经的熟悉感。大天狗提出了离队要求,却被红叶与酒吞执意留下了。茨木明白大天狗在自己突兀离去的时间里,为迷茫得不知所措的“拾遗物语”奉献了多少,但他仍旧无法释怀。他恨这种源自他自己的无力,也厌恶大天狗恰好的出现——作为替代品加入了乐队,却又理所当然地将自己的存在正当化。茨木看在眼里,仿佛觉得自己才是真正的瑕疵品。 

他开始继续作曲,为之后的出演绞尽脑汁。身为键盘手的自己总是偏好那些柔和阴郁,带着些苍白呐喊的和风情歌。曾经的“拾遗物语”也确实是这样的风格,受众似乎也偏向女性一些。而自从大天狗的加入,架子鼓连带着摇滚风为组合注入了新鲜血液,给人一种耳目一新,眼前一亮的感觉。那段时间便开始有不少男性粉丝,开始了追逐“拾遗物语”的步伐。 

茨木在心里暗暗咬牙,也许红叶与酒吞想要留下大天狗的目的也不过是这样肤浅现实——架子鼓手总是拥有不少的粉丝,为了组合的人气,留下他也确实是正确的选择。 

而他们的风格始终是不契合的。茨木作出的那些慢歌,即便他再怎么努力,也无法将铿锵利落的鼓点声加入进来。茨木不清楚自己是否是有意为之,但他对这样的结局幸灾乐祸,并且不想更正。 

于是在他谱出第三首慢调情歌的时候,酒吞终于按耐不住了。那天天气颇热,酒吞在拨弄他红黑色的贝斯,半长的头发被他捆在脑后,汗水顺着额角的碎发滴落下来。他锁着眉头,不知在想些什么,脸上是一种不近人情的暴躁。茨木倒是心情不错,曲子写完过后便将谱子丢给身为队长的酒吞。“给您过目了。”他笑道。酒吞瞥了眼五线谱上零星的音符,又瞥了眼他,眉头皱得更紧了。 

“你怎么还在写这些慢吞吞的玩意?” 酒吞指了指,“写了多少首了,我们不用这么多小情歌。” 

茨木一愣,心底泛出一丝不愉悦来:“半年前你可不会这么说。” 

酒吞停顿一秒,看见茨木的余光落在不远处的大天狗身上,他看出茨木眼神中的不友好,便放下了手上的谱子,站立起来:“这种慢歌有个一两首就好了吧,乐队配合才是更紧要的事啊。” 

“乐队配合?” 茨木失笑:“你是说要我们整个乐队去配合新成员那架帅得上天的鼓吗?这就是你抛弃我们一直以来风格的理由?” 

“我们本身就应该互相照应。你写出来的曲子他根本没机会出演,这算个什么意思?这样排挤他,你是要让整个乐队分裂了才满意吗?”  

“整个乐队?你的意思就是,这位大少爷才是全队中心,我们全都要围着他转,是吗?” 茨木发出一声嗤笑,冷冷地回望向酒吞:“为了配合这种家伙,你就要剥夺我写曲子的权利了?!” 

酒吞气不打一处来,很明显茨木已经进入了语无伦次只顾着胡乱怼人的阶段了。对于酒吞这个暴脾气来说,好声好气跟对方讲道理就已经是相当难得,谁能想到茨木还这样得寸进尺到不知好歹的地步了。 

“你们可真行,” 茨木看酒吞没有回应自己的意思,咧嘴嘲讽地笑起来:“为了这么一个认识了没几天的家伙,就要对着我发火了。” 

“你在这里耍什么小孩子脾气?!” 酒吞被这句阴阳怪气的指责气得忍无可忍,一步跨上前,揪住茨木的衣领就是一顿吼:“半年前招呼都不打一声就退队请假的是谁?最不负责、最自私自利的家伙是谁?” 他深吸一口气,眼神死死钉在数十厘米前的茨木的脸:“说句难听点的话,如果大天狗的加入拯救了‘拾遗物语’,你是那个抛弃组织的罪魁祸首。” 

茨木目瞪口呆地愣住,甚至连反驳都找不出话来。但他仔细思考一番又确实如此,在外人看来,茨木考研不过是为了自己。是他活该,不肯解释又不愿面对,掖着藏着以为这就是包容,是爱,以为在乎自己的人就该默契地给予理解。他真是自以为是,而现在这些结局都是落得的惩罚。 

酒吞注意到茨木忽然黯淡的眼神,意识到话说得有几分重,却又碍着面子不肯低头,像他一贯的作风。茨木无声地打掉酒吞揪住自己衣领的手,没有直视对方便走回了原位。期间恶狠狠地看了眼一旁面无表情的大天狗。大天狗注意到这不友好的视线,却也不和他吵,只是默默看了他几秒钟,转移开视线就做起自己的事了。茨木颓萎地坐在椅子上,背靠着木质的凸起,猛地觉得人生十分挫败。他一方面厌恶自己的幼稚较真,莫名其妙的嫉妒,一边又更加痛恨这个乘人之危的多余成员——至少在他眼里,大天狗这家伙就真的是个乘人之危的恶人。 

那天他们自然是不欢而散了。酒吞独自归家,而茨木则怏怏地叫了份外卖。天色暗下之后,大天狗与红叶也准备离开了。红叶走前默默盯着茨木的脸,走出训练室过后又折返回来。 

“学姐你有话跟我说?” 茨木扭头过去看她,她脸上带着点局促和尴尬。 

“我知道你刚归队,又落下了这么多曲子没有一同练习,心里烦躁也是情有可原。” 红叶劝阻道,“你是知道的,酒吞这家伙脾气就是这样,直来直去,没别的意思。” 年纪稍大的她在这方面显然更加成熟。“你以前可是很能忍的啊,从来不会跟他硬碰硬。现在倒好,考个研把脾气都练起来了。”红叶说着就笑起来,“你很喜欢酒吞吧?那就不应该用这样的态度去面对你珍视的人啊。”  

茨木一瞬间心脏几乎要骤停,身体都不由自主地紧绷起来。红叶刚才说了什么?我喜欢酒吞?她是什么意思,是猜到了连他自己都没能读懂的,那种压抑在最底层、不愿承认的感情,还是仅仅是随口一说,表明挚友之间的喜爱而已?慌乱之中的他听不出红叶话中的意味,也猜不准对方是否知晓了自己的真实的想法——又或者说,茨木真的喜欢酒吞吗?这种莫名其妙,突然而来的东西,是爱吗?这种沉闷痛苦、却又抑制不住往外奔腾的情感,真的能够配得上这样炙热的爱之名吗?他想着,几乎要溺死在这卑微得苦涩的旋涡之中,连他自己都看不明白了。 

红叶看见他呆愣的表情,脸上写着几份担忧:“茨木?” 她叫他的名字,将他拉回现实。“你和酒吞啊,真的都是特别善良的人。” 她说,“可是为人处世时并不是所谓‘善意’和‘爱’就能解决一切的。人总是冲动又自私,对待珍视的人毫不留情。很多时候人们都有这种惯性,在陌生人面前反而能维持冷静的心态,即使对方对你恶语相加;但他们却无法对重视的人也这样。” 她垂下眼帘,默默地叹了口气,“‘唯独你最得我意,又只有你最不知收敛’。人啊,总是对爱的人异常严苛。” 

茨木听着几乎苦笑出来了。酒吞是一贯不懂得收敛的,但他确实是茨木最最真切的挚友。他一瞬间想起过去的很多事,欢笑的日子和心酸的眼泪。他们争吵过后总能和好,尽管很多时候他们以武力相加来解决问题。 

“'我爱你所以你要纵容我'——不是这样的,不该是这样的。这种情感表露方式是不成熟的表现。” 红叶继续说着,她的声音很轻柔,茨木想起很多年前大学宿舍里床铺边冰凉的墙,在夏天烈日炎炎的日子里为他冷静下燥热的心。 

茨木默默地听着,没有说话。他是后悔的,他了解酒吞,就是喜爱为人打抱不平,话说起来又是耿直不留情面。这件事始终是自己的错,本身就不该归罪在酒吞身上。他想着酒吞这种性格的家伙,要怎么样才能憋着一胸怒气忍住不发,像哄三岁小孩一样照顾他人呢。 

可他偏偏不愿接受,不愿接受“拾遗物语”的改变,不愿接受那个莫名加入的家伙。他仿佛觉得自己被时间所弃,似乎酒吞从未在意过茨木这个人,于他而言茨木只不过是作为乐队成员,普通的一份子而已。 

但茨木固执地觉得,自己也是酒吞梦想中的一部分,不可替代的一部分。 

事实证明也确实如此。次日午后他终于忍耐不住,从床上起来热了碗泡面,边吃边翻找出手机。他划开联系人列表,从寥寥数人中很快便找出酒吞的名字,犹豫半天也没能下定决心点进发送信息的界面。 

“妈的,不就是先低头吗?我干得还少吗?!” 数分钟过后茨木咬牙切齿地骂起来,抛下了让他浑身难受的高傲自尊,总算是点入酒吞的信息栏里了。 

——道歉这回事啊,真的是自己一直在做呢,茨木想,有点无奈又心甘情愿。他敲打出一句对不起,按下发送键,想了想又补上一条,相约着在樱前线喝个两杯。很快就有了回复,“行,六点吧,顺便把晚饭解决了。” 酒吞一贯的行事作风。茨木看着这条短信,忽然就傻笑起来,顺手又将一片狼藉的残羹剩饭匆忙收拾了一番。 

五点半的时候茨木动身出发,车子开了一半的时候听见手机嗡嗡震动。他瞥了眼前方畅通无阻的交通,余光扫视着路况,将手机解锁。他看见屏幕上来自酒吞的短讯,说是正在练新曲子,还差几个小节死活弹不好,能不能稍微晚点吃。茨木没忍住就笑了出声,心想着酒吞果然还是那个酒吞啊,那么执着努力不顾一切,丝毫不会被外界的不认可声所干扰。 

他垂下视角几乎在心底里窃喜了,没错,他们都没变,他们都还是以前的他们。他抿了抿嘴,腾出右手按下回复键,吃力地单手打着字。他的眼神落在手机屏幕上,余光偶尔扫一下眼前的路面。 

而下一个抬眼的瞬间,他就看见迎面而来的那辆黑色C300,以一种明显过高的车速飞驰而来。透过玻璃他看见对方紧握着方向盘,慌乱地摆向右边的侧道,以至于后方的车辆纷纷按起了喇叭。茨木慌乱地松开手,手机砸在座位之间、手刹附近的位置,发出一阵沉闷的响声。他瞪大眼睛,快速地打着方向盘,企图向着反方向撤离,全然没有注意到旁边车道上处于盲点的那台面包车。紧接着他便听见一声巨响,左侧的副驾驶那里受到猛烈的撞击,金属摩擦蹭出零星的火花。他惊恐地瞧见突然炸开来的玻璃,碎片顺势飞向自己。他几乎看见裂开的玻璃在悬空时折射而出的阳光,利器一般刺入了自己的双眼。 

最终这三辆车狼狈地撞在一起,巨大的动量让它们在急刹后依旧滑行了数十米,在深灰色的沥青地上留下一道道发白的痕迹,甚至伴随着徐徐升起的白烟。茨木的脑袋狠狠撞在弹出的安全气囊上,又因为反作用力弹了回来。他的右侧被紧紧挤住,门侧的金属似乎被撞击得扭曲了形状,而自己的右臂也被狠狠嵌入进去了。他听见骨骼断裂的清脆响声,企图将手臂抽拉出来,施力时前臂却是毫无知觉。他的眼前有红色蔓延开来,大概是额角破损流出的血液遮挡了视线。他忽然有些慌张,脑内像是缺氧一般无法思考了。他张大嘴吃力地呼吸,想要发声呐喊求救,声带却只能拉扯出一些意义不明的干咳。茨木尝试挪动身体,却发现破碎的玻璃渣们遍布了全身,裸露而出的皮肤上都带着细小的伤痕。他的意识逐渐模糊起来,鼻腔中全是血腥的气味,眼泪也不受控制地灌满了眼眶。失去意识前的最后一秒,他的眼神落在摔碎了屏幕的手机上,那里仍然亮着的是那条还未发送出去的、未完成的句子: 

“好啊,我现在过去,陪你一起。”



-TBC-
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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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六百零五次梦的终结