【源藏】七月流火 23
23.
在那之后，岛田半藏离开守望先锋，乘坐私人飞机连夜赶回花村。归家后的第一件事便是打开电脑，在局域网下查询邮件中的私密信息。果不其然，那名神秘黑客迅速给出了回应。与之前不同的是，这次，他——她甚至留下了署名：
18.458694, -66.260885；
这儿天气不错，随时来做客吧 ;)
祝好，Sombra [1]
半藏没有犹豫，将首行的那两个数字复制起来，打开地图，粘贴，回车。
——波多黎各，多拉多。
“这家店叫‘Grappa’，是一种十分有名的白兰地酒，起源于十字军东征的战乱年代。”
岛田半藏瞥了一眼坐在对面的墨西哥裔女子，她正细细品味着泛着醇香的白葡萄酒，手中的酒杯轻轻摇晃。
“就连葡萄皮、果梗、种籽都不舍得丢弃，仍然拿来作为酿酒原料。这些军人可真是懂得苦中作乐。”半藏接过对方递来的酒，将它凑近，嗅了两下，随即发表了这番见解。
那位女士立即抬眼望了望他，嘴角露出一个微笑：“没想到钟情传统文化的岛田家也对洋酒颇有钻研。”
“您如此大费周折地找到我，想必不仅是要与我品酒的吧。”
听见这话，名为Sombra的神秘骇客忍不住轻笑出声。她放下酒杯，从桌上拿起她的便携平板，在那上面轻敲几下。刹那间，原本充满复古情调的意式装潢便化为乌有，水晶吊灯像倾泻而下的羽毛一般，散落在半空，随即消失不见。名贵的画像沿着墙面剥落下来，仿佛是一根苍老乏味的古树。不出一分钟，四周的场景就化作一件独立房间，灯光昏暗，空间狭小。
AR技术吗？[2] 半藏在心中暗想，不由得嗤笑一句。先前的场景恐怕都是虚拟投影吧，这位神秘黑客的喜好可还真是猜不透。
“那么，我们就来谈谈正事吧。”Sombra朝他微微一笑，那种笑容与安吉拉·齐格勒大不相同，似乎含有更多的侵入性思维，伴随着一种无意识的自我保护。“不过首先，为了证明我的友好，就先由我来为你提供一些新的线索吧。”
半藏沉默，等待着对方接下去的叙述。
“第一次发现异样，是我在使用‘位移传动’的时候。 [3]
“那是守望总部爆炸后不久、两位领导人相继失踪的时刻，当时的社会一片动荡，游行抗议四处可见，各国政府间的隔阂也还未消除。我对这些东西本身并不感兴趣，但这个时间点十分凑巧，我便因此推测，这位穿越者大概想用时间跳跃来阻止莫里森或莱耶斯的死亡。
“当时我正处于位移传送的过程中，恰好遇上了轮回的启动。两种时间穿梭重合在一起，我仿佛置身于某种屏障，与世隔绝，没有像时间线中其他人那样得到重置。也就是说，我成为了这世上仅有的三个异类——我，你，以及安吉拉·齐格勒。我们保持着原本世界线中的完整记忆，跳跃到过去的某个时间段里，连作为容器的肉身都重获当年的青春。
“当然，那时的我只是误打误撞，碰巧遇上一次时间重启，‘被迫’进入了这个莫名其妙的无限循环。”
岛田半藏皱着眉头，品了几秒，忽然察觉到这之中的怪异：按照Sombra的叙述，她首次经历轮回的时候，时间跳跃点是守望先锋总部爆炸后的那刻。这明显不是他所控制的世界线，至少在他拥有的记忆中，自己从未在那时开启过时间重置。
“你猜的没错。”深色皮肤的黑客似乎看透了半藏此时的想法，冲着他俏皮一笑，“那次的轮回并不是由你启动的。”
半藏点了点头，思索了一下，接着开口道：“也就是说，最初计划中，齐格勒博士是亲自进行时间跳跃的？”
“我也是这样认为的。”Sombra低下头，操控着手中的平板电脑，滑动几下，一些粒子投影就出现在了半藏眼前。
“那时的我自然是十分震惊——你能感受到这种无助吗？当我意识到，我的生命、我的命运、我所经历的人生、甚至是我的记忆，这些东西都不在我自身的控制下。在这茫茫世界之中，某个不为人知的角落里，有这样一个操控时间、玩弄生灵的家伙。他操控着这世间万物的生命历程，我们所经历的一切都在他的股掌之中。”Sombra语气平淡，仿佛在叙述一件毫不相关的事情，“我在愤怒的同时，也感受到了莫大的恐惧——如果我从未发现这件残酷事实，恐怕还能继续生活，毫无顾虑地追求自己想要的东西。可一旦了解到时间控制的存在，我所有的付出，我生命里的一切，都在那瞬间化作虚无，失去了原本的存在意义。”
“但我还是强压住自己的怒火，立即开始了行动。从那一刻开始，我就一直在为下次轮回做准备——尽管我并不清楚，这个‘下次’将会在多少年后才姗姗降临。我建造出探测电磁波辐射的仪器，连通了监控世界各地的卫星，连接起那之间的光纤通讯设备，再在加密层上添加了我编写的程序：一旦有人启动轮回，我就能收到延时仅有0.05微秒的警报提示。而在那个瞬间，我只要启动自己的‘位移传动’，就能保证自己再次穿越，并且保留目前为止的所有记忆。
“于是那之后的许多年间，我都在这惶惶不可终日的恐慌中度过。我焦虑，惧怕，又愤怒，憎恶，但即便如此，我也无能为力。终于，在守望先锋重建数年后的某一天，我一直等待的‘下一次轮回’终于来临了。”
半藏望着对面的Sombra，她的脸上带着一种迷幻复杂的情绪，像是解脱，又像是带着希望的起始。她冲他笑了一声，接着继续说道：“那次轮回，就是由你启动的，也是你首次使用时间跳跃的能力。我说的没错吧？”
“你是怎么分辨出‘我’和‘安吉拉·齐格勒’的？”半藏皱皱眉头，忍不住发问。
“启动重置时会发生时空扭曲，造成突然增强的磁场电波。”Sombra回答道，“那条世界线重制之后，我立即入侵了几大国家的地质探测网络。经过调查，我发现了一场异常的磁场波动，也因此找到了时间跳跃设备的源头——花村，岛田氏族的盘踞地。这个地点与我首次目睹穿越的源头并不相同——当然，当时的我并不知道首次轮回的控制者是谁，毕竟那是场突发意外，我无法追寻到事发的具体地点，只知道它位于欧洲大陆的某个区域。”
“原来如此。”半藏点了点头，“不过，你又是如何得知安吉拉·齐格勒曾经操控过时间跳跃器的？”
“那之后我就投身于研究之中。由于我掌握着不少暗网中的线索，很快便窃取到许多详细资料，搞明白了时间跳跃的根本机制。之后，我连通暗道，安装了监控装置，一旦世界线发生重置，警报响起，程序自动启动‘位移传动’。这样一来，在此后的所有世界线变动中，我都能够确保自己进行穿越，并且保留一直以来的记忆了。”Sombra顿了顿，眼神落在半藏的脸上，“在跳跃到你设置的新的时间线上后，我开始着手调查。起初我怀疑幕后黑手是黑爪组织，毕竟岛田家是黑道出身，并且某些线索指出，当时那位岛田大名确实在与黑爪进行某些交易。当然，这个猜测并不完全正确，黑爪也不过是齐格勒的棋子之一。只是没想到，我那番误打误撞的鲁莽举动，居然顺藤摸瓜，在黑爪的机密名单中找到了安吉拉·齐格勒的姓名。”
听到这个名字后，半藏不禁握紧了双拳，眼睛死死盯在Sombra调出的投影资料上。
“与其他ow成员不一样，她的资料极其详细，并且拥有一种特殊的加密方式：越是高层的内部人员，越可以查看到详细的相关资料。举个例子，普通的黑爪成员甚至不知道她的存在；稍高级些的，也只能看到她的姓名、性别、年龄以及照片；更高层的则可以得知她曾与黑爪有过交易，被归入‘不需要敌对’的名单内；而当我企图攻破最高等级的防护警备时——这场入侵并没有完全成功，因此我只拿到了部分资料，那层防护使用了十分复杂的加密技术，甚至连我都无法突破——那时，根据手头上截取的信息碎片，我才发现，齐格勒似乎早就与黑爪谈判多次，并且达成了某种协议，与之合作。”Sombra敲了敲桌面，自嘲似的笑了两声，“起初我还怀疑她是作为双重卧底才潜入黑爪内部，没想到，她才是最后关卡的终极boss。”
“所以，你察觉到怪异之处，就沿着这条线索继续调查下去了？”
“没错，”Sombra点头，“毕竟齐格勒明面上是守望先锋的成员，我自然就开始着手调查守望先锋了。”她又拖拽出两个窗口，那之中显示着齐格勒博士负责的几项医疗研究项目，“紧接着我就发现了怪异之处：在她所拥有的机密文件里，居然有着关于岛田源氏人体实验的报告——要知道，在那个时候，岛田源氏这个人可还是身处花村的二少主，和守望先锋一点瓜葛都没有，为什么会在她的私密网络内？”
“那是我父亲与黑爪联合进行的‘细胞快速再生’项目的研究。”半藏低声回应一句。
“那时候我就开始怀疑，守望先锋和黑爪暗中联络，并且保持着微妙的互利关系。”Sombra接下半藏的话，又点开一份资料，“而后来我才发现，与黑爪暗中联络的似乎不是守望先锋，而是安吉拉·齐格勒，以个人名义与之进行某些交易。”
“她想要获取人体试验的相关资料，‘黑百合’与源氏都是她的实验对象。”半藏沉默半晌，皱着眉头说出这句话来。
“没错，她要尽可能地完善’细胞再生’，利用这项技术将某个人从死亡中解救出来。”Sombra叹了口气，“而我，你，岛田氏族，守望先锋，黑爪……都不过是她为此而设的棋子罢了。”
这之后就是突兀的沉默。这名神通广大、黑遍全球的黑客也无法改变自己的命运；而那位曾经手握巨大权力、掌控亚洲黑道势力的岛田半藏，也一样不能拯救他想拯救的人。
“有时我就扪心自问，作为知晓真相却无能为力的人，到底是幸运还是不幸？我就像时间洪流里的一叶小舟，任它随意摧残，性命一文不值。如果我从未发现真相，从没意识到时间操控的存在，每次轮回都像其他人一样重置记忆，是不是就不会有这样的悔恨烦恼？”这是Sombra第一次丢掉她的笑容，露出愤恨神情的一刻，“可是我又不愿屈服。她操控了所有人的命运，我凭什么要做她脚下的蝼蚁？！”
“这世界上有更多比你不幸的人。”
“哼，你想表达什么？”Sombra很快又换回她嘲讽表情，“噢，我懂了，你是想说你那可怜的弟弟吗？”
半藏皱了皱眉，忍住怒火，没有发声。
“不过话要说回来，岛田源氏可真是个悲哀的家伙。”Sombra见到半藏败退的模样，不禁得寸进尺起来。她嘲弄地笑了两声，摆上一脸装模作样的同情：“这世上有多少想要杀死他的人啊——赐予他生命的家族、对他宠爱有加的父亲、觊觎他神奇力量的神秘组织……哦对，还有为了追寻力量、残忍弑亲的岛田少主，那个曾经的你。”
半藏狠狠咬牙，仍是忍着没有被她激怒。
“就连那位给予他第二次生命、善良美丽的天使 [4]，也一心只想让他惨死在岛田家中，然后作为实验对象，任她使用。”
“你费尽心思，难道就是为了嘲讽我两句吗？”半藏显然看穿了对方的意图，偏偏不让她得逞。他冷静地回复，脸上依旧面无表情，“有这种时间，不如好好讨论计划的下一步。”
黑客愣怔半秒，有些气急败坏，却还是忍了下去。她深深叹了口气，将话题继续下去：“之后，我就发现了齐格勒与黑爪的交易。为了调查细节，我不慎暴露了自己的踪迹。被黑爪高层察觉之后，他们对我展开了疯狂的跟踪监测，并且派遣了无数杀手，只为夺取我的性命。好在不久之后，拯救源氏失败的你重置了世界线。齐格勒并不知道我能够保留记忆、继续在下一个世界线里进行调查——这真是不幸中的万幸。于是，新的轮回开始后，她便理所当然地认为，上一世界线中查出真相的‘我’已经被重置了时间，丢失了原本的记忆。也正因为如此，在新的轮回中，齐格勒与黑爪都不再计划猎杀我了。”
她朝着半藏苦笑一声：“如果说，你在明，齐格勒在暗，我就是那个躲在偏僻角落、垃圾堆里的家伙。最脏最臭、最不引人注意的鬼地方，那就是我的归宿。”
没错，岛田半藏的一举一动都在安吉拉·齐格勒的严密监视下。而Sombra，这名本不该拥有轮回记忆的人，却暗藏起来，黄雀在后。
“所以，我的力量必不可缺，你必须要与我联手，才能打破这些既定的轮回结局。”
“我要怎么相信你？”
Sombra冷笑一声，仿佛早就知道半藏会这样回答。她伸手调取出一沓新闻资料：“你还记得最初始的世界线中，那名臭名昭著的神秘黑客吗？”
“就算你就是‘黑影’，我也没必要相信你说出来的这些话。”
“守望先锋瑞士总部的那场爆炸，”她垂下眼睛，声音低沉却镇定，“是我引爆的。”
-tbc-
注解：
[1] 信件首行的数字是地区经纬度，可换算为 18°27'31.3"N 66°15'39.2"W，是一家位于多拉多的意式餐厅。
[2] AR技术：“增强现实”技术。英文为Augmented Reality，简称AR，透过摄影机影像的位置及角度精算并加上图像分析技术，让屏幕上虚拟世界能够与现实世界场景进行结合与互动。
[3] 位移传动：translocator，黑影的E技能——扔出一个传动信标，信标激活时（包括在半空中），黑影可以立刻回到信标位置。
[4] 天使：Angel，指齐格勒。恰巧安吉拉·齐格勒的名称为Angela。
例行废话：
解释一下最后这句对话：Sombra和半藏作为经历过轮回的人，他们都知道之前世界线中发生了什么——守望先锋总部的爆炸事故，领导人的失踪、死亡。而如果Sombra没有经历轮回，她就不可能“预知未来”，知道将来的这场事故。她就是以这些“已经经历过的事实”来证明自己确实在半藏之前就开始经历轮回了。
上一章的读者评论里，居然有人猜到“除了半藏和天使，可能还会有别人拥有时间跳跃的技术”，真是太让我吃惊了！就是我接下来设想的情节啊！太厉害了！不过大家似乎都觉得会和老兵们谈话呢，结果半藏却被sombra拦下了（喂）大家的猜测都有一定道理，不过我实在是不敢回复啊！生怕一激动就剧透了。
这么一看，黑影也是够惨了。命运被人掌控不说，一时兴起开始调查，还被黑爪和天使双重追杀……下章会写到她的“计划和目的”，以及为什么大费周章来找半藏“合作”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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